我的重生之路
下午體檢報告出來了,谷丙轉氨酶達到960U/L,正常范圍在0~40U/L。醫生看了檢測報告后,立馬要求我住院治療,當時我就懵了。
我一直是乙肝病毒攜帶者,什么時候得知這一情況的呢。說來話長,初三畢業后,我去醫***院做了鼻中骨彎曲矯正手術,查出自己是乙肝病毒攜帶者。當時缺乏對乙肝病毒的認識,再加上身體并沒有任何的癥狀,家人就沒有重視,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高二分文理科時,我選擇了生物化學。在生物課上老師講了一點乙肝的知識,我對乙肝有了一定的認識,當然也僅僅是最淺顯的認識罷了。高三體檢時,又一次得知自己是乙肝病毒攜帶者,我才開始慢慢正視自己身體的這個毛病。不過由于一直沒有癥狀,生活和正常人沒有區別,我也就聽之任之,該干嘛干嘛。由于我一直沒有真正重視自己是乙肝病毒攜帶者這一問題,就為我后面身體出了大問題埋下了禍根。
大學那幾年,同學聚會,仗著年少輕狂,沒少喝酒。喝完酒后,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有一絲絲的擔心,畢竟我是乙肝病毒攜帶者。有這玩意,是嚴禁喝酒的,不過由于一點癥狀都沒有,沒幾天又忘了。
自己一直比較喜歡運動,健身,散打,籃球,跑步樣樣沒有落下,總感覺自己的身體很好,每周保持五六天的高強度運動,自我感覺超級良好。工作了又喜歡拼命干活,經常熬夜搞技術,調試電路隔三差五便是十一二點才睡覺。自己的心胸又有點狹小,比較憤青,很多事情都看不慣,經常一個人生悶氣。現在想想,我就是屬于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身體垮掉也是遲早的。
話說住院后,醫生給我掛水,每天四瓶水,其他時間醫生囑咐我臥床休息。這家醫***院是我們小縣城的三甲醫***院,算是我們當地最好的醫***院。除了每天掛水,隔幾天就要抽血檢查肝***臟的各項機能指標。那段時間真心感覺活受罪,每天都要挨針戳,現在想想那點罪算什么呀。
每天四瓶水的日子重復了十二天,自始至終都是那四袋水。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剛開始還僅僅是惡心嘔吐,后面開始頭昏,走路都有點搖搖晃晃的,尿液由開始的淡黃色變成了茶褐色。這中間做了B***超檢查,CT檢查,都顯示我的肝***臟并沒有出現肝硬化的癥狀。第十二天,我的主治醫生讓我轉院,此時我感覺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說話都比較吃力,也意識到可能病情比較嚴重。
我舅舅聯系了一輛出租車,晚上六點左右我和我老婆以及我舅舅一起趕往南京第二人民醫***院。
到了南京第二人民醫***院,差不多是晚上十點左右,我已經迷迷糊糊的了,后面的事情是我醒來后我老婆告訴我的,恍若一夢。
以下是我老婆的轉述:
轉院安定下來后,當晚我吃了一碗蘭州拉面,邊吃邊抱怨面有點咸,油有點大。當晚我老婆就覺得我有點不正常。吃完面條后,我開始不停的吐痰,在病房里隨處亂吐。我老婆制止我也沒有用。睡在病床上,一會就要坐起來,一會又要躺下來,反正處于極度焦躁的狀態(那其實是肝腦病的早期癥狀,也預示著我的肝炎病情已經開始惡化了)。不過后來可能是折騰夠了,慢慢我又睡著了。不過我老婆一直比較擔心我的病況,一個晚上都沒有好好睡覺。
當天晚上,我老婆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舅子給我老婆打電話,得知我住院了,特地趕過來看望我,還給我帶了一床被子。當時我腦袋瓜已經 昏昏沉沉的了,對此只有一點點的印象。現在想想,我老婆以及我舅子還有我的親朋好友為了我的病各自東奔西跑真的不容易。
第二天早上,護士要給我抽血,我本能的甩開膀子,不讓護士碰我。護士讓我老婆抓住我的手臂,好給我抽血,我一把就推開了我老婆。護士也嚇得不輕,趕緊找來我的主治醫生。醫生看到這種情況后,立馬要求我老婆時刻不能離開我,需要時時刻刻觀察我的病情。看到這種情形,我老婆趕緊讓我爸也趕到南京,一起照顧我。此時我的肝腦病已經比較嚴重了,我自己毫無意識。這中間我老婆喂我喝水,我竟然一口咬住我老婆的脖子,把我老婆咬傷了。
下午我爸來了之后,醫生和家屬談話,把我轉入重癥監護室。此時的我毫無意識,也沒有任何的過激行為。到了晚上,我突然狂性大發,不停地罵人,不停地踢床,不停地吐口水。此時我的肝腦病已經非常嚴重,肝***臟已經衰竭了,只能通過人造肝給我身體解毒,緩解我的癥狀,想要活命,肝移植是唯一的出路。這些情況都是我老婆和主治醫生談話后才得知的。
醫生需要在我的大腿靜脈血管內埋預留針,以便于給我做血液透析,也就是俗稱的人造肝技術。可是我狂性大發,一刻都不能安寧,怎么辦呢。據我父親說,當時四個男醫生想控制住我,但沒想到我力氣很大,根本沒有辦法控制我,只得把我父親叫上,另外又喊了一位男護工。其中四個人控制我的四肢,另外兩人負責用繩索把我的四肢捆在病床的護欄上,一切就緒后,給我打了一針鎮靜劑,但我依舊在病床上掙扎,沒辦法又給我加了一針,還是不行,最后又給我加了兩針,總算安靜下來了。
接下來給我上了人造肝。到了深夜,依稀是凌晨兩三點鐘,我終于清醒了,只感覺非常的口渴,讓值班護士給我喝口水。護士告訴我不能喝水,只能給我用棉簽把嘴唇潤一潤。過了一會要吃yao,我以為終于可以喝水了,哪知道我已經插了胃管,護士直接把yao片混著水通過注射器推到我胃管里去了。
又過了片刻,主治醫生拿了一小袋乳果糖讓護士喂給我吃,主要是防止我便秘。雖然已經過了差不多四個月了,我依舊記得乳果糖的味道,真好喝,真甜。那一刻我覺得乳果糖是世間最好的食物。
之后我又迷迷糊糊的了。在重癥監護室的第二天下午,我又清醒了。大概是下午三點左右,我老婆過來探視我(重癥監護室每天探視時間為下午三點,探視時長為半小時)。看到我老婆的那一刻,我感覺很對不住她。這幾年和我在一起一直都在為生活而奔波。出院后,老婆告訴我,我在重癥監護室的日子里,她經常以淚洗面。身體好的時候,我倆雖然上班比較累,但是感覺日子有奔頭。我倒下了,她一下子感覺天塌下來了。聽完老婆的口述,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那一刻我深有體會。我只能緊緊抱住她,就此地老天荒該多好。
在重癥監護室里,老婆告訴我,想要活下去,只能換肝。那一刻,我很焦慮,考慮到需要很多的費用,我想放棄治療。但是強烈的求生欲望又驅使著我迫切的想做肝移植手術。我老婆告訴我,準備將我轉至江蘇省人民醫***院做肝移植手術。轉眼間,半小時過去了,探視時間到了,不得已,我老婆只能和我匆匆告別。
之后我又暈暈乎乎的睡著了。
早上六點多一點,我的主治醫生正式通知我準備轉院,我老婆早早的就到省人民醫***院排隊掛號,我父親正在聯系轉院救護車。躺在病床上的我覺得那是我生命的轉折點,有救了,終于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了。我當時問主治醫生關于術后吃yao治療的費用時,醫生告訴我每年大概需要花費10至15萬一年。剛剛看到的希望,又破滅了。這筆費用太高了,即使肝移植手術成功,面對后期高昂的醫療費用,我依舊承擔不起。我想放棄治療,不要拖累我的家人(后來才知道術后的醫yao費用通過職工醫保后,個人大概每年只需要花費三萬左右)。想著想著,在焦慮與驚恐中,我又暈暈乎乎的睡著了。
大概八點左右,我被吵醒了,原來是重癥監護室的護士交接班。交接班后,一名護士把我大腿內側埋置的人造肝管路拔掉了。過了一會,我父親到了重癥監護室,身后還跟了兩個陌生人,原來是轉院救護車司機和隨車護理員。接著一名護士幫我把病號服脫掉了,我父親幫我穿好了內衣。大家把我抬到擔架車上,運出重癥監護室,向省人民醫***院出發。
隨著救護車一路的呼叫聲,半個小時左右,我轉到了省人民醫***院。經過一路的顛簸,我又醒了過來,剛準備下車,我父親和司機吵了起來,事后才知道談好的300元,司機又臨時漲了100元。好說歹說,最后還是多給了50元,救命要緊。隨車急救員和我父親用擔架車把我推到了省人民醫***院21樓,我舅子在21樓的電梯口等我們。我老婆還是給我辦理住院手續等相關事宜。
半小時不到,主刀醫生過來查看了我的病情,準備開刀做肝移植手術。此時護士幫我抽血化驗血型,更換病號服,佩戴住院手環,前后又忙了十來分鐘。差不多九點半左右,護工把我推進了手術室。當時我處于清醒狀態,莫名的焦慮,緊張,害怕,興奮。上手術臺之前,需要簽字。我匆匆看了幾眼,便顫顫巍巍的簽上我的大名,至于說簽的什么協議,我也不知道,反正大腦一會清醒一會暈暈乎乎的。
簽完字,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又被抬上了手術臺。只聽一位護士問我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齡,什么工作。我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手術室門響了一聲,我看見主刀醫生進來了,我掙扎著問到:“醫生,像我這樣的病人術后每年的花費多少錢。”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主刀醫生說道:“基本上術后第一年的費用會高一點,差不多三萬左右,以后逐年減少,普通家庭都可以承擔,放心吧。”我又問道:“像我這樣的病人術后存活期多長時間。”醫生說道:“和普通人一樣,現在器官移植技術很成熟,不要害怕。每年我們醫***院肝***臟移植手術要做三百多例,術后大家都活的很好。”我還想繼續追問,主刀醫生直接打斷了我:“你都已經到這里了,不要瞎想了,馬上開始做手術,醒過來你就好了。”
然后就感覺自己左手一緊,一位男醫生把我的左手固定了。我隨口問了一句:“醫生,你干嘛。”男醫生說:“我是麻醉醫生,給你打麻yao。”左手手腕被扎了一下,好疼。男醫生說:“這是局部麻醉,忍一忍。”接著右手也被固定住了,另一位醫生說:“現在給你打全麻,會更疼,忍一忍。”隨著右手腕一陣鉆心的疼痛后,我便毫無知覺了。
再次醒過來,我也不知道在那里,費了好大力氣才睜開了眼睛,朦朦朧朧的就看見幾個護士在我周圍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能聽見他們說話,卻聽不懂他們說什么。我想說話,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就感覺腦袋里非常亂,一片漿糊。
勉強緩了一段時間,突然我想問問他們我的手術是否成功了,是否結束了。我拼盡全力想說句話,從嘴里發出來的僅僅是呲呲聲。我不停的眨眼睛,想引起護士的注意,以表明我醒了。但是卻沒奏效。又掙扎了一會,還是沒用。我又換了個方法,努力把自己的頭往上抬,這次終于成功了。一位護士忙示意我把頭放下去。我說不出話,又急切的想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來,用食指不停地畫著。他們明白了我的意圖。右側的護士拿來了紙和筆,讓我自己寫。
我抓住了筆,卻發現自己不會寫字了。勉強在紙上畫了幾筆,他們根本看不懂。一位護士看到這種情形,把我手上的筆拿走了。那一刻我非常的著急,又非常迫切的想表達自己的想法,但說又說不出來,寫又寫不出來,沒辦法只能繼續拼命的眨眼睛。另一位年齡大一點的護士貌似理解了我的想法,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手術是否成功了?”我又拼命的眨眼睛。”手術成功了,你放心吧。“護士說道。我感覺心踏實了,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再次醒過來是什么時候,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仔細觀察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睡在單獨的一間病房里,嘴唇干裂,天花板上的燈開著,有點刺眼。
床邊坐著一位值班的小護士,正在打電腦。我吃力的喊道:“護士,護士......”
護士轉頭看著我,:“你要干嘛。”這是哪里?“我問到。
”這里是ICU重癥監護室,你剛剛做完手術,需要在重癥監護室觀察一兩天。“小護士說到。
”我想喝水,嘴里很干。“我吃力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不能喝水,過一會我用棉簽幫你潤一潤,麻yao還沒有從你體內完全代謝掉。“小護士笑著和我說著。
過了一會,小護士拿來一小杯水,用棉簽幫我把嘴唇擦了幾遍。我努力地潤著嘴唇,從沒覺得水這么珍貴。
嘴唇潤濕后,我想閉眼休息一會,卻發現自己怎么都睡不著。閑來無事,我開始觀察起自己的身體。我的左手緊緊地綁著一塊腕帶,腕帶的另一端連接著一臺監護儀,屏幕上實時顯示著我當前的血壓,心跳,呼吸頻率。
觀察了一會,突然覺得自己嘴里很不舒服,這才發現自己嘴里插了一根管子,鼻子里也插了一根管子。后來才知道鼻子里插的是胃管,嘴里插的是肺管。胃管用于給我實時喂yao,肺管用于給我輸氧,防止缺氧窒息。仰頭看去,發現頭頂吊著兩袋yao水。原來我的胸口埋置了一個三通。兩袋yao水正是通過這個三通進入我的身體。
身下的床墊一會縮,一會張。這玩意我知道,是氣墊床,通過不停地縮張可以有效防止患者產生褥瘡。一直很安靜的小護士突然說話了,”你的尿液袋已經滿了,我要給你重新換尿液袋。“
”什么情況,我排尿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驚訝道。
”你插了導尿管,現在你排尿是無意識的,你當然不知道。“小護士邊說邊給我換尿液袋。
我想稍微翻翻身,微微動了一下,就感覺腹部非常疼。”你現在只能仰臥平躺,剛做完手術,需要等恢復一段時間才可以翻身。“小護士說著便走出了病房,她需要給我拿新的儲尿袋。
一直睡不著,左手綁著腕帶,不方便動。我只能動動自己的右手,想摸摸自己的傷口,卻發現想挪動一下自己的右手很吃力,只能在床沿上動動自己的手指頭。這時無意中碰到了一根從我腹部引出來的管子,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的,雖然很好奇,但終究沒有敢亂動。事后才知道,做完肝移植手術,從我腹腔一共引出了三根管子,用于引流,具體是什么作用,我還真不知道。
就這樣,我一個人在病房里靜靜的躺著,一會仰頭看看白的耀眼的天花板,一會側過頭透過ICU的窗戶看看外面一望無垠的天空。那時的我好渴望有一副健康的皮囊,不要像現在這樣如行尸走肉般的躺在床上,連動動手這樣的基本動作都感覺無比吃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護士又進來了,她給我把儲尿袋裝上。不知怎的,我這會特別想有個人能陪我聊聊天。于是我說出了我的想法。
”可以啊,我今天主要的任務就是負責監護你,隨便聊,你找個話題唄。“小護士一邊說,一邊給我記錄尿量。
”隨便什么話題,天南海北的聊聊就可以。“于是我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和小護士聊了一會,她需要去查看隔壁房間另一位病人的狀況。空蕩蕩的病房又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一股莫名的孤獨感夾雜著無助和恐懼涌上心頭。我的心里感覺非常的煩躁,只想大聲的吼出來。身上,額頭上開始不停的淌汗。過了一會,左手邊的監護儀也開始滴滴的叫起來。
聽到儀器的報警聲,護士立馬就過來了,她看了一下監護儀,說到:“你這會心率非常高,已經達到130多了。”
我說:“護士,我這會非常的焦慮,心里很煩躁,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剛剛去查房,我感覺很無助,很沒有安全感。”
“你必須得控制自己的情緒,我需要同時照看三個病人。正常情況下我都在你這個房間,如果我離開了,你有事就呼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間。”說完這話,護士又坐到了電腦旁邊。
看到護士坐在我的房間里,我的情緒好了一點,我嘗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慢慢地心率又恢復了正常。不過好景不長,護士稍微有點事情離開我的房間,馬上我的情緒又開始波動。
我病床的正前方有一個掛鐘,和護士閑聊累了或者實在無聊的事后,我就盯著掛鐘的秒針開始數秒,一秒,兩秒,三秒......
身體健康的時候,總感覺每天過的好快,手頭上的事情永遠忙不完,總感覺時間不夠用。現在躺在病床上,時間好像停滯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難熬。掛鐘上的秒針滴答滴答不停地走著,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我的情緒起伏不定,心率也是一會正常一會不正常。當護士到其他房間查房時,我就側頭看看窗外的星空,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深邃的星空中除了兩三顆星星,什么都沒有。
自詡看了很多儒釋道的書籍,對于死亡沒有什么畏懼感。但是當死亡近在咫尺時,卻發現自己真的很怕,毫無勇氣去直面慘淡的人生。練習散打七年有余,一直認為性格中懦弱的一面已經克服了。這一刻,我卻發現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自古唯有大勇者才能坦然面對死亡。佛家的最高境界無懼之境,我差的太多了。
我的情緒時好時壞,心率和血壓波動不息,時高時低。時鐘指在下午四點左右,手術臺上的器械護士過來查房,了解了我的情緒變化后,嚴肅的和我溝通了一番。
“你現在的情緒波動非常大,很不利于你的身體恢復,你要時刻調整自己的情緒,保證自己心情平靜,讓心率保持在120次/分,血壓保持在正常的范圍內。”器械護士很鄭重地說到。
“不行啊,護士,我心情非常躁動,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情不自禁的煩躁。”我有氣無力的說到。
“做完移植手術的病人,都需要使用大劑量的激素治療,你的情緒波動和使用的激素有很大的關系,這個誰也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去調節。”器械護士說到。
和護士交流著,我突然感覺自己又莫名的煩躁起來,渾身躁動不安。
“用了激素之后,情緒躁動只是剛剛開始的癥狀,后面你會出現幻聽幻視,乃至各種幻覺,你要有心理準備。很多病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會發狂,嚴重的患者會把自己身上的引流管拔掉,甚至會把自己的傷口撕開。雖然我們會重新幫他把傷口縫合好,但是這樣的病人經歷過二次手術的,基本上都熬不過去。”護士說這話時,表情非常嚴肅。
我的心情剛剛平復,聽了這話,嚇了一身的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再告訴你一聲,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肝***源給你,你也只有50%的希望活下來。”護士說到。
“為什么?”我嚇得不輕。
“還有50%的生存希望需要靠你自己和你的家人共同爭取,其中30%是靠你自己,20%是靠你家人。手術后的第一個禮拜最重要。你需要靠你自己的毅力去克服各種各樣的幻覺,保證自己的情緒平穩。心率穩定,血壓正常有利于縫合的傷口的愈合,雖然我們能夠確保新的肝***臟的血管和你的身體縫合的非常嚴密,但是如果患者的心率波動非常大,血壓流速過高會導致新縫合的傷口愈合難度加大,從而影響你術后的恢復。30%的活下去的希望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的。”護士說到。
“那還有20%的希望呢?”我問到。
“還有20%的希望就是需要你的家屬好好的照顧你,保證足夠的營養,嚴格遵照醫囑來照顧你。等你身體恢復的差不多,出院后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了。只要你和你的家屬能夠熬過術后的第一個禮拜,后面就會一天一個大變樣,你的身體只會比過去好,不會比過去差。”護士說完便準備離開。
“護士,你怎么走了?”和護士溝通好了,我覺得自己的情緒更加難以控制了。
“我也是剛剛下手術臺,還要去查房,好好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生命。”說完,護士就離開了病房。
說心里話,和器械護士溝通了一番,我是真的覺得死神就在我的床邊徘徊。我在想,護士為什么要告訴我真相呢,如果不知道這些事實,我應該更容易平靜。但反過來想想,護士這樣做其實是在幫我。知道了真相,激起了我強烈的求生欲,那一刻覺得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真的感覺自己霎那間立地成佛,所有的名利聲色犬馬皆是過眼浮云,過往的種種心結都解開了。
器械護士走后,我閉上眼睛,努力地調整呼吸,盡量使自己保持平靜。我不去看監護儀的數據,也不再往窗外望,同時不停地克制著大腦里不斷閃現的各種妄念。只要有護士到我房間來,我就問護士監護儀上的數據。斷斷續續的護士來了好幾次,給我答復都是很穩定。我緊張的心情慢慢平靜了,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墻上的時鐘指在九點多一點。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從我的角度看過去,無盡的星空中依舊只有那兩三顆不知名的星星陪著我。嘴唇依舊干裂,努力地潤潤唇,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白天照看我的護士已經下班了,換了一個年輕的小護士。一問,才18歲,正是大好年華。和小護士聊了聊,才知道,她是實習生。雖然年齡不大,但已經呆過急癥室,兒科,婦產科。重癥監護室是最后一個科室,實習過后,就可以正式上崗了。
聊著聊著,突然聽到重癥監護室里一片嘈雜聲。什么情況,我剛想問這位小護士。一位年長點的護士急匆匆的走進我的病房,“小孫,趕緊過來幫忙,今天晚上有7位病人要轉到我們這里。”說完,年長點的護士就走了。
“這會忙起來了,我要去幫忙了,你有事就喊一聲,我們聽到了就會過來。”照看我的小護士說完也匆匆的離開了病房。
重癥監護室里的聲音不覺入耳。做完肝移植手術,我焦慮煩躁,但沒有感覺死亡有多恐怖。和器械護士的一番溝通,雖然知道死神就在我身邊徘徊,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現在我卻非常的害怕,一刻都不想呆在重癥監護室里,感覺死神就站在我的面前。突然覺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一個人如果能夠順順當當的走完自己的一生,那該多好啊。很多人半生追求的功名利祿不過都是眨眼云煙,可又有幾人能夠真正看透呢。紅塵中的蕓蕓眾生每天都忙忙碌碌,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大抵只有在死亡面前或者經歷過大的磨難,人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吧。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個人活著的目的是什么,僅僅是繁衍生息嗎?我的內心深處突然有種非常厭世的想法,好想找個了無人煙的地方,就此終了一生。身體健康時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將祖國的大好河山好好走一遍,寄情于山水,何其快哉。
原先每天上班,忙的團團轉,貌似總有做不完的事情。躺在病床上,才發現自己真正放不下的事情就兩件而已。第一件事情便是多陪陪老婆孩子,希望他們每天都過的開開心心。第二件事情就是想做一款屬于自己的CPU。
吾生有涯愿無涯,追尋自己內心的聲音,用心活好每一天。
在重癥監護室里呆了兩天,身體的各項指標均不錯,主刀醫生要求我轉至普通病房。得知這個消息,我興奮不已,感覺自己終于熬出來了。實際上術后的煎熬剛剛開始,我在死亡線上的徘徊之旅緩緩拉開了帷幕。前文器械護士所說的術后第一個禮拜對患者來說是最困難的時期當真不假。
2019年一月三日下午三點左右,我轉入了普通病房。本以為轉入普通病房,見到親人我的心態會好一點,哪知噩夢就此開始。普通病房和重癥監護室的房間差不多大,但是普通病房有三個床位,而且每個床位彼此間的隔離僅僅是一層窗簾。器械護士雖然叮囑我使用了大劑量的激素,人會出現各種幻覺,但是在重癥監護室里我并沒有出現幻覺,當時我還有點不以為然,以為自我的心態調節能力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