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琳婧不顧母親的極力反對,嫁給了孤兒小金.十五年里,丈夫小金,不但從來不拿錢回家,還動不動說些不三不四的話猜疑琳婧.
琳婧的母親當年曾經預言,如果她活著,琳婧和小金的日子還能過得長點,一旦她沒了,琳婧和小金的日子肯定過不到頭.一晃竟將就著過了十五年,然而琳婧對這段婚姻卻早已不再有什么期望了.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事,真是有緣分這一說的.我和小金也還是有緣吧,那是1992年的春天,我去一個女同學家玩,那時候家里撓械縋?、DVD什么的啊,去關系好的朋友家做客,主人就喜歡拿出幾本影集相冊讓客人翻看.我就是在我這個女同學家翻相冊,“翻出”了小金.
那是一張20多人的合影,是我同學和她的工友們一起在長白山賓館門前拍的.同學看到我正好在看那張照片,就開玩笑似的問我看上那上面的誰了.我沒多想,就用手指了一下照片上的小金.我同學探過頭一看,說:“別說,你還真會挑,他叫小金,可是我們一起干活的人里最帥的.”聽我同學這么一說,我心里竟突然有種挺奇妙的感覺,心倏的一下.我同學的媽媽聽到我們的談話,也湊過來看,她認識小金,還告訴我,小金命挺苦的,從小就沒了父母,是在姑姑家長大的,不過自己有點手藝一個月能賺八九百塊錢呢.
難怪小金的眼神那么憂郁,原來他的身世這么可憐.還未見到小金,我就已經為他的遭遇感到難過了.“不過,小金已經很久沒跟我們這些工友聯系了,最近一次見到他,還是一個月前他來我家借書呢.”我同學為不能及時幫我聯系上小金而遺憾地說.
要不怎么說我和小金還是有緣呢?一步一步似乎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沒多大一會兒,小金就推著自行車進了我同學家的院———還書來了.我同學和她媽都覺得奇怪,好像我們是約好了一起來似的.就這樣,我和小金就認識了,那天是4月19號,過了五一之后,小金從他姑姑家搬出來,住到了我家里.
當時我家里人并不同意讓他住進來,可那時候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想和他在一起,還沒結婚就和他在一起了.我媽是最不喜歡小金的,她那時老說小金從小沒爸買媽,這樣的孩子心冷,不懂關心人,再者小金這人挺鬼道,心眼太多,怕我跟他在一起吃虧.
可當時我媽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孤兒怎么了?沒有父母就沒有負擔,省得我將來伺候老人了.心眼多,總比傻柱子強吧?男人當家得有點心眼.就這樣,我媽的論調都被我給反駁回去了.
其實,到現在誰都不知道,我那時非要跟小金在一起,還有兩個原因,一是我媽管我管得厲害,這不行那不行,我覺得自己一點自由都沒有,她越管我就越想做,我就想快點有個自己的家.二是在小金之前,我曾經有個男朋友,他對我真的特別特別好,可他卻一念之差偷了人家東西被判了兩年刑,他說過出來之后還要找我的,可我卻并不相信他真有臉,也是為了躲他這個人吧.何況那時候,我還是挺喜歡小金的.
我媽為了攪黃我和小金,就攆小金走,小金呢,就在我面前哭,說我們家太欺負人,瞧不起他無依無靠,他越這樣說,我心里就越難受.為這,我沒少和我媽吵架,后來,我媽可能是讓我給整傷心了,干脆不管我了.但是,她在我們結婚之前撂下一句話,她說,如果她活著,我和小金的日子還能過得長點,一旦她沒了,我們的日子肯定過不到頭.這句話,在我媽去世后不久就應驗了.
我和小金結婚那天,正好是我們認識滿5個月,這5個月里,我們沒逛過街,也沒看過電影,我們對彼此的了解都是從婚后開始的.剛結婚那陣,我簡直覺得自己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們住的是我爸單位分的一間24平方米的平房,小金到開工資的日子就拿錢回家.
我們還把談戀愛時沒做過的逛街、看電影之類的事都做了.
可這樣平靜幸福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多久,有一次,我戴一個項鏈,小金就問我是誰送的,我沒多想就告訴他,這項鏈是我以前那個男朋友的姐姐送我的生日禮物,他一下就生氣了,不讓我戴,后來那條項鏈也不知道被他扔哪兒去了.這事之后,他動不動就把我以前那個男朋友的事拿出來含沙射影地說我.
而這時候,我才開始對小金的性格有一點真正的了解.處對象的時候,小金也因為有別的男人對我獻殷勤而和我翻臉的時候,可那時我就覺得是他愛我在乎我才這樣的,現在結婚了,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他還是對我不放心.開始,我覺得我和小金歲數還不大,晚點要孩子也行,可小金卻認為我這是跟他留心眼,他就跑到我媽那兒,說兩個人過日子沒意思,讓我媽勸我早點要孩子.
本來我也沒什么外心,再說都已經結婚了,怎么都得要孩子,我也就默許了.兒子出生四個月時,我媽有病去世了,我就辭職在家專門帶孩子.小金不是正式職工,原來兩個人都上班的時候,沒覺得日子怎么緊巴,我不上班了,家里又多了一口人,我們的日子開始過得越來越拮據,小金說我花錢大手大腳的,以后錢就都不給我,由他管著吧.我想想那也行,但是要他每月給我50塊錢零花,結果,他竟然說那這一年還得600塊錢呢,我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是對錢這么在意的人.
就這樣,我連每個月50塊錢的零花也沒有了,家里需要什么,他知道了就往回買,不知道,能對付的我就對付.兒子4歲的時候,我和我妹妹在市場兌了個攤位,做起了小生意,這樣我手頭也能有點活錢了,小金也真的就沒再給過我錢.
有一次,我的腰抻了,想上一趟廁所,卻下不了炕,可是小金就在炕上坐著看電視,都沒說起來扶我一把,當時我的心就被他傷透了.那一次,我真動了和他離婚的念頭,可是我爸勸我說,可能小金是個男人心粗,看在孩子的分上,能過就還是在一起過吧.這事之后,小金往家里拿過1500塊錢,當著我的面放到抽屜里,并告訴我,這是他要辦事的錢,我一分也不能動.誰能想像出我當時的心情,我和他是兩口子啊!
兒子10歲那年,我們又鬧過一次離婚,當時小金問我,財產怎么分?我們哪有什么財產啊?就這么一間當初結婚時買的24平方米的房子,添置了幾樣電器.我說,全給你,我凈身出戶.他又不肯,他知道我舍不得孩子,他說他要把房子賣了,把兒子帶走.我一聽,他要把兒子帶走,我就受不了了.看我抱著兒子哭,他又說,要不就還是這么過吧.
于是,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將就著過下去了.小金對我的猜疑卻從來沒有減少過.我的電話,他從來不說一聲,拿起來就看,稍微有通話時間長點的,他就一遍遍問,對方是誰,男的女的,為什么打這么長時間,有時,他甚至會把他看起來陌生的號碼回打過去.從前,我還跟他搶電話,或者把電話帶在身上,可現在,我都懶得再去跟他解釋了,他愿意看隨他看好了,我心里沒鬼,不怕看,只求他嘴巴不要那么絮叨,反反復復跟個小心眼的女人一樣,我只想耳根清靜點.去年,我在工作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大連人,他叫子新,比我大五歲,很有涵養的一個人,他每年都要來長春做點業務,不知道為什么一見到他,我就有種親切感,好像我們認識了很久一樣,我跟他說的話,他都能理解.也許是我太需要一個傾訴對象,我把自己和小金這些年的事都跟他說了,說完他問我:“你老公就沒有一點優點嗎?”我想了想說,有啊,小金除了心眼小點,對錢看得重點,還是有優點的.子新說:“那不就行嗎?看人得多看優點.”我和子新就是朋友關系,要不我也不會回家把認識子新的事告訴小金,我跟他說,子新是個挺有文化、挺有見識的人.小金一聽臉就拉下來,立刻不樂意了,說:“咋的?
還想和人家有啥發展啊?”他說的是哪兒跟哪兒啊?我被他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我之所以特別提到子新,是因為他是我這么多年在小金之外結交的第一個異性朋友.他總是勸我要好好和小金過下去.子新回大連之后,告訴我真有什么想不開的時候可以給他打電話,我一個月能給他打一次,他看到是我的電話,就掛斷再給我回過來,他說我賺錢不容易.他對我沒有那些男女之間的目的,和他聊天我沒有拘束的感覺,我只是覺得他能理解我,我也從未想過要跟他怎么樣,這種朋友關系我很珍惜.一晃,我和小金都在一起生活15年了,15年里我們不知道吵了多少架,他從未中止過對我的懷疑和猜忌,以前我還跟他急眼,還哭過,現在我也不急了,急也沒用,因為他就是那樣的人.以前那幾年我還盼著,盼著等他工作順心了就會好了,盼著等他真正了解我就好了,等他歲數大了就好了……現在,真的,我對他一點期望都沒有.說出來,可能都沒人信,我連他現在在哪工作,做什么,賺多少錢都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也僅僅就是他晚上回家睡個覺,早上起來吃個飯,我兒子管他叫爸爸.以我對小金的了解,如果將來有一天,我不能動彈了,他都不能伺候我.離婚,是遲早的事,只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天.
[后記]
小說《一地雞毛》中,主人公小林,一個大學畢業沒幾年的某單位小職員,也曾對生活有過很多美好的想法,可是當他真正走進社會,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做著違背自己意志的事情:為了給老婆調動工作要給領導去送禮;為了省點水費就學別人家一樣偷水;為了讓孩子能進一個合適的幼兒園而忙得暈頭轉向……小說的最后,小林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睡覺,上邊蓋著一堆雞毛,下邊鋪著許多人掉下的皮屑,柔軟舒服,度年如日.又夢見黑壓壓無邊無際的人群向前涌動,又變成一隊隊祈雨的螞蟻.”小林已經適應了這種庸常的人生,且在這種生活中過得很愜意,人們都像那一隊隊祈雨的螞蟻,既然不能改變生活,就拼上老命來適應生活、被生活所同化.
也許一地雞毛就是生活的本相.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很多關系,我們是很難給予一個對與錯的判斷的,重要的是,彼此之間要學會珍惜.因為,每只螞蟻都有眼睛鼻子,它美不美麗偏差有沒有一毫厘有何關系?